南方生活

陳耀南 ◎文

            坐在老闆BMW車內，我望著窗外看著高速公路數字逐漸減少。駕駛座另一旁，坐著一位即將與我在台北一起工作1000多日的「陳主任」。第一次見到陳主任，感覺很像古惑仔裡面的「黃秋生」，講起話充滿了目前黑道的消息。

在那四小時的車上圍繞的話題，我插不上任何一句話，陳主任跟老闆談到：有一次我醉到不行，在酒店從早上十點喝到隔天六點，小姐一次叫了40個…..、上次蘇董被黑道綁架贖金付了3000多萬，低調一陣子……、白狼在嘉義跟蕭家幫為了砂石火拼，最後警察也有涉入一些弊案…….、上次那件案子綁標建築師被挑斷腳筋……。

在插不上話題的車上我回憶起長輩說：「學校裡學的是一套，出社會又是另外一套。」不過我覺得從學校到社會差異最大的就屬「營造業」，畢竟在學校哪可能有機會體驗：被黑道拿槍抵著頭、如何綁標、被挑斷腳筋、在酒店叫小姐……，這些聽起來不可思議卻又是真實案例。雖然我喜歡堆樂高積木，但現實生活的蓋房子，就不可能方方正正堆起來那麼簡單。

下了高速公路後，老闆車子轉入一條巷子內。工地表面已經剷平成一塊長方形的空地，未來我們將在面寬40公尺；基地深度240公尺。蓋地面14層，地下4層的房子，工地靜靜的躺在我眼前，夕陽映造下顯得格外安靜，其實這案子暗藏的許的不為人知的故事…。

工地的死亡錄影

     清晨，工地出現一具屍體，一個頭破血流男子，臉部朝下躺在地下室深20多公尺的開挖現場，警方在工地圍起了封鎖線，工地也被勞檢單位勒令停工，尷尬的事，早在幾天前，「帶塞」的工地因為結構技師的誤判狹長基地開挖的土壓力,路裂開了一條0.5mm長200公尺裂縫，鄰損，工地早已處在停工狀態。所以這個人為什麼會死在工地，令人真是百思不得其解。反覆思考，怪哉，昨天下班前巡視工地並無任何異狀﹗清點離開工地人數也沒有做得特別晚的工班，所以應該是發生在昨天下班後；晚上7點至今天早上6點的事，只是他為什麼會在我們的工地?

     清晨起床，工地這個月開挖施工造成損鄰，剛好選舉前讓議員作秀，在議員堅持下，工地已自行停工一星期，一如往常一早巡視工地，早晨雖然工地停工狀態，沒有工班進場。主要是看二十多公尺的地地下室開挖，撐在地下室的安全支撐，油壓千斤頂的壓力數值有無異狀。回想開挖當時，從一開始害怕走在40公分寬的鋼骨翼板巡視，到現在已經能很迅速的在高空中，想像自己是走鋼索的男人穿梭在工地裡，一趟巡視須在20分鐘內看完30多個油壓千斤頂表，就在檢查到剩最後4個壓力表時，突然，看到不遠處躺著一個男子，走向前一看，是個熟悉的身影，他是安全支撐的李老闆，他已沒有呼吸的，死在最底層的開挖現場。

     檢察官及警察方迅速查扣工地的電腦及監視錄影設備，以及帶回工地主任與同仁，被帶到派出所做筆錄，當時這位李姓老闆的妻子與父母淚流滿面的也在警局，陳主任說:「在工地死亡的都是低層的工人，你有聽過郭台銘、王永慶大老闆會在工地發生意外妻子帶著幼子哭的新聞嗎?」的確，工地是社會最底層；最野蠻文化，也是無聲的壓力鍋，悲慘的故事總是伴隨發生在最貧窮人的身上。

    警察詢問了李姓老闆的老婆:「你老公為何會到工地，有要辦什麼事或見什麼人?」，「他昨天說要出去辦事一下，晚上就會回來，本來以為她去應酬，所以還沒回家!」、警察接著又問「所以，他跟誰出去?你們知道嗎?」，搖搖頭表示:「因為最近幾個案子不是很順，要到處借錢調度。」，警察問:「有遇到討債人員到家裡嗎?」,「有幾回有人來家中，所以老李希望我們帶小孩回娘家住」。當晚，我們被警方訊問完後請回。         

              三天后，警察請我們到局裡看事故當天監視器錄影畫面，凌晨3:13，從工的錄影帶裡，看到李老闆推開工地大門，一個人走進工地，徒步攀上欄杆，5分鐘後，自己跳下20多公尺的地下室， 這令人難以匪夷所思詭異的畫面像極，藍可兒(Elisa Lam)在塞西爾飯店(Cecil Hotel)電梯被拍下詭異身影。當天在場同事面面相覷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。

     警察說:「本來是朝自殺方向偵辦，但影片中，工地外面有可疑3名黑衣男子，仔細看李先生是由後座下車」，「看這無牌車在01:53時有出現在工地附近，似乎在觀察工寮宿舍內是否有人，今天請你們來是要確認，是否見過這台車，另外從超商監視器畫面，這個男子是否有來過工地」，我跟陳主任說,沒見過這黑衣男子，而且，為什麼他要挑我工地?警方說:「可能因為李先生知道，這幾天停工所以你們比較早睡。」。

     一個月後，在李老闆的告別式，老闆說:「偵查後才發現李老闆向地下錢莊借600萬，當天黑道大哥押李老闆，到我們的工地，命令他跳下去詐領保險費，結果卻造成當事人死亡。」，出事當天李太太，到派出所說出欠錢的事，跟保險公司也來釐清死亡是自殺還是受脅迫，一連串李老闆死前背後的故事，就在這幾週被調查出來。老闆:「老李的死真是不值，走了一個朋友，一個家庭也破碎了，人為財死，命就是人下一個叩(落地)，出生落地，死後入土。」。

(待續)